生命的强者

坐在轮椅上做笔记的李卫芹。

两岁时，李卫芹患上一种名叫“进行性脊髓型脊肌萎缩”的不治之症，逐渐丧失运动能力，下肢瘫痪，生活不能自理，随时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此后，“抗争”便成为这个贫寒农家女孩生命中最强劲的音符。在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的日子里，她用超乎寻常的毅力依靠全身唯一灵敏的部位——大脑，自学了初中、高中和大学课程，并拿到了河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文凭。她先后在市级以上报纸、杂志发表诗歌、散文100多篇，并先后出版诗集《我是一只脱壳的蝉》和自传体散文集《琴响幽谷》等，用手中的笔为自己编织一个文学和诗歌的世界。为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10多年来，她还强忍疼痛，到各中小学、大专院校义务作演讲，并开办中小学生作文培训班，为培养下一代做出了突出贡献。

一

1979年，李卫芹出生在杞县五里河镇何庄村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两岁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她四肢痉挛，浑身疼痛难忍。父母带着她四处求医问药，可病却像生了根一样在她身上驱之不去。她的双腿不能自由行走，站立都要别人搀扶。为了给李卫芹治病，家人节衣缩食，东挪西借，带着她奔波于省内外大小医院，但医生对李卫芹的病情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只是摇头叹息。虽然如此，李卫芹的父母并没有放弃，仍然坚持求医问药，盼望奇迹能够出现。

8岁那年，母亲禁不住小卫芹的请求，将她送进小学。因不能走路，父母轮流背着她上学，无论寒来暑往、刮风下雨。下课了，同学们像小鸟一样冲出教室，她却只能趴在教室的窗户上，看着同学们在操场上自由奔跑、追逐，她有说不出的羡慕与渴望。

上厕所困难，李卫芹就强忍住不喝水或少喝水，任凭嘴唇干得渗出血来。很多次，同学们将水端到她的面前说：“喝吧，去厕所我们帮你！”她总是故作轻松地微笑着说：“不用了，我不渴。”

由于李卫芹的手颤抖得厉害，别人用一个小时就可以完成的作业，她要用几个小时才能完成。为了练习手臂的耐力与平衡力，妈妈找来一把铁锁，每天让她练习抓握，并用绳子吊块砖头锻炼臂力。手磨出了血泡，胳膊磨出了老茧，但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写字速度终于慢慢提高了。

每到冬天，李卫芹的双脚都会冻烂，到了晚上就会又疼又痒，有时还化脓感染，脚肿得穿不上鞋子。面对常人想象不到的困难，倔犟的李卫芹从未放弃读书。她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并以惊人的毅力完成了小学学业。

二

小学毕业后，中学离家远了，父母已没有更多的精力接送她了，李卫芹离开了给她知识、快乐、友谊的校园，告别了朝夕相处的老师、同学们。当时的李卫芹像一只折断了翅膀而离开同伴的孤雁，整日形影相吊、度日如年。好在同学们并没有忘记她，每到星期天都会轮流来看望李卫芹，给她带来初中课本，教她读英语单词，还把他们不会做的习题带到学校请教老师。就这样，在同学们的影响和帮助下，她开始了漫长的自学之路。

自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李卫芹读不准英语单词的发音，代数题弄不懂X、Y的来意，化学题不能准确地理解化学公式。她心急如焚，有时会懊恼地将书本抛撒一地。她的妈妈总是静静地将书本捡起来：“别急，哪儿不懂，等老师、同学们来了再问。”

当镇中学的老师们了解到李卫芹非常渴望学习文化知识后，纷纷到她家给她上课，李丽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每周都到李卫芹家给她辅导英语。对老师的提问李卫芹虽不能对答如流，但她做的试题还是令老师满意的。李丽老师微笑着说：“这个单元掌握得还可以，你可以进入下一个单元的学习了。”就这样，她的学习不再盲目，在老师、同学们的辅导和帮助下有了明显进步。

但是，夜深人静时，李卫芹也不免迷惘感伤。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拿出《海迪日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人间》等书籍来读，从书中人物闪光的事迹中深受启迪和鼓舞。

然而，病魔并没有放松对李卫芹的纠缠，反而变本加厉。她强忍着全身钻心的疼痛，不发出呻吟，但终于有一天她挺不住了，“学知识有什么用呢？我终将是亲人的累赘，也许死才是对亲人和自己最大的解脱。别了，亲爱的妈妈，如果有来生让我再报答您的恩情；别了，老师、同学们，如果有来世，让我再报师恩，再续同学缘吧”。写好遗书，她关上房门，将手伸向电源……不知什么时候，李卫芹被妈妈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唤醒，“傻孩子，你如果就这么去了让妈妈怎么活啊！”她模糊的眼前依稀看见慈母的白发，内心受到强烈的谴责，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啊！此后，李卫芹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心，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学习也更加努力了。16岁时，她通过艰苦自学完成了初中的所有课程。

三

在学习过程中，李卫芹渐渐地发现自己对写作感兴趣，在兼顾各科的同时重点选择了主攻方向。老师和同学们都认为她有写作天分，李卫芹开始往这方面努力。

1993年，李卫芹开始了诗歌创作。也许正是因为失去了健康，与痛苦和孤独相伴的李卫芹才有了丰富的想象力和思考能力。对父母的感恩、对爱情的憧憬、对生命的思索和对病痛的无奈，这些都凝聚在李卫芹颤抖的笔尖，化成了一首首诗歌。

在众多帮助李卫芹的老师中，有一位叫崔启轩的老师对她的诗歌颇为欣赏，常帮她修改并鼓励她向报纸、电台、杂志社投稿，但投稿首要的前提就是要书写工整，而当时李卫芹的病情正日益严重，双手无力，握不住笔。一篇几百字的文章要抄写几个晚上，但她还是坚持写下去。

稿件寄出去了，一天、两天、三天，如石沉大海。这时候，崔启轩鼓励李卫芹：“万事开头难，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的。”此后，李卫芹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从谋篇布局到遣词造句都力求别出心裁。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李卫芹的第一篇习作《我的童年》在郑州经济广播电台《难忘的回忆》栏目播出。听到自己的作品播出，李卫芹欣喜若狂，多少天的耕耘，终于有了收获！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之后，李卫芹的诗作不断被媒体采用并获奖。1995年，散文诗《东方少年》荣获“第四期中学生暑期‘豫花杯’征文大赛优秀奖”，散文诗《曾经》《深夜流泪人》荣获首届“王勃杯”全国青年文学大奖赛佳作奖”，诗歌《青春心语》荣获“95精短文学大赛优秀奖”；1996年8月，散文《生日礼物》荣获当代文艺新作优秀奖。

1996年，父母带着17岁的李卫芹去北京求医，终于弄清了她的病情。为她诊断的医学专家说，李卫芹患的是“进行性脊髓型脊肌萎缩症”，这是一种进行性的病变，患者四肢产生痉挛，目前医学界尚无好的治疗方法，只能以中医中药进行调理，控制病情的发展。否则，有一天，患者会因完全丧失运动能力而结束生命。“这孩子能活过17岁已经是个奇迹了。”医生惊叹道。

这种类似于死刑的诊断没有湮灭李卫芹求知的欲望，“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李卫芹说。从北京回来后，她比以前更加努力，开始自学高中课程。

1997年12月，时任杞县团委书记李艺玲给李卫芹送来了“四大名著”、艾青诗选等书籍。每天，李卫芹都惜时如金，如痴如醉地阅读这些书籍，从中汲取丰富的知识，慢慢地写东西更加得心应手。2000年4月，散文《感恩》在河南省人民广播电台《呵护小草的心》栏目播出；2002年5月，散文《生命的意义从此开始》在《河南青年报》发表；2003年10月，散文《感恩》荣获第三届南水北调“中原杯”优秀奖。

2003年，躺在病床上的李卫芹在创作的同时，自学完成了高中课程。在杞县高中老师何士叶的帮助下，她报考了大学专科自学考试。

2004年7月，李卫芹的诗集《我是一只脱壳的蝉》出版，其中收录了她从1993年起创作的82首诗。在《我是一只脱壳的蝉》这首诗中，她写道：“我知道／我仅仅是一只蝉／属于我的光阴极为短暂／可只要有鸟儿曾陪我歌唱／有飘忽的云朵和我一起飞翔／我就可以坦然地面对死亡，无悔地说／瞬间的美丽也是永远。”

诗歌为李卫芹搭起了一座与外界沟通的桥梁。多篇诗作发表以后，读者的信件从四面八方传来，有的被她的拼搏精神所打动，有的被她的优美文笔所吸引。就这样，在读书、写作的同时，李卫芹通过信件、电话、视频同天南海北的朋友聊文学、聊生活，写作成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2012年12月，李卫芹的自传体散文集《琴响幽谷》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李卫芹的病情不断恶化，为了保持良好的记忆力和敏捷的思维，她强忍病痛不吃止痛药，因为医生说止痛药会产生刺激大脑的副作用。李卫芹说：“我只有大脑还算灵活，如果服药导致记忆力下降，我真的完全成为一个废人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经过艰苦努力，李卫芹终于取得了河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专学历证书，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有许多愿望没有实现，我要与病魔抗争到底！我相信只要永不放弃，就一定有希望！我更想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现状，回报父母的深恩，让年迈的双亲安度晚年，我也想通过声音和文字，传递爱、传播正能量，让有限的生命放射出无限的光芒。”李卫芹说。

四

为开阔视野，2005年，李卫芹和年迈的双亲在县城租了一间房子。几亩责任田是李卫芹一家三口的经济来源，李卫芹的医药费已经让这个贫寒的家庭难以负担，到县城生活后又增加了许多费用。但是李卫芹的父母还是为李卫芹购买了电脑和手机，杞县网通公司为其免费安装了电话和宽带。视野从相对封闭的乡村扩展到无限的网络，她开始思考自己在社会中的角色定位。

在创作、自学的同时，坐在轮椅上的李卫芹并不满足。为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10多年来，李卫芹先后在杞县和通许县等地的100多所中小学、郑州牧业专科学校、郑州华信技术学院、黄河科技大学、郑州干部管理学院、郑州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等院校作了题为《珍惜今天，热爱生命》的义务演讲，并在杞县南关二小、杞县南关中学、杞县高中等义务为学生开办校园广播节目，在杞县电视台开设专题节目《卫芹信箱》，成了杞县中小学生的“知心姐姐”。杞县南关二小的领导每月给她发100元“工资”，钱虽不多，但这些劳动所得让李卫芹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她所憧憬的自立生活就在眼前。“做节目主持人时，我忘记了所有的病痛，也证明了自己有能力做好一件事情。”李卫芹说。

2005年，李卫芹被郑州华信技术学院等大中专院校聘为政治思想品德名誉教师；2006年，李卫芹先后被评为县、市、省级优秀共青团员；2008年4月，李卫芹被杞县残联评为“自强模范”；2010年3月，获得杞县‘三八’红旗手荣誉称号；2012年3月，被杞县妇联授予“杞县道德先进模范”称号。

“自学和写诗只是充实了精神生活，演讲和主持节目这些社会实践活动才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意义，我期待有一个真实、有用的社会角色，去实现自己的价值。”李卫芹说，“只要自己能做的事，绝不给别人添麻烦，活就要活出生命的尊严，活得有意义、有价值！”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病痛使李卫芹的身体每况愈下。面对年过七旬的父母，李卫芹的心如针扎般疼痛。她企盼像普通人一样，自食其力，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回报社会，减轻父母的负担。一个想法在她心中萌生。于是，她就开办了作文学习班。

2010年3月，在朋友宋开亮的帮助下，李卫芹找到了合适的教学场地，她的中小学生作文学习班终于开班了。但现实远远不像文学和诗歌中描述的那么简单。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没有一个学生前来，有时候好不容易来个咨询的，但一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李卫芹便扭头离去。2010年5月，杞县回民小学学生肖金帅的家长来到李卫芹的学习班，说她家的孩子每次写作文都是急半天，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当她从报纸上读到李卫芹的文章后，决定把孩子送过来。这是李卫芹收的第一个学生，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肖金帅的作文突飞猛进，语文成绩也迅速提高。

就这样，在家长的口碑相传中，来李卫芹作文学习班学习的学生越来越多。李卫芹在坚持创作的同时认真备课，通过她的辛勤劳动，班上的学生动笔、表达能力大大提高。孟月彤的作文《妈妈，我长大了》、尚明璐的《体验民警的艰辛》、曹子阳的《走进110指挥中心》、崔安琪的《记一次难忘的参观活动》、何阳阳的《家乡的大蒜》、肖金帅的《家乡的柿子林》等160多篇文章先后在《汴梁晚报》《中学生学习报》《大河报》上发表。李卫芹不断接到家长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信息：孩子进步很大，表示感谢。“每天和孩子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一起成长，我觉得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李卫芹对笔者说。

2011年4月，李卫芹被汴梁晚报校园记者中心聘为杞县校园记者站站长。至今，她已培养出315名《汴梁晚报》校园小记者。李卫芹的付出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她多次被评为省、市、县优秀教育工作者。李卫芹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诺言：永远不放弃，做生命的强者！

李卫芹在社会的关爱中回报社会，实现自身价值。2011年，当得知杞县裴村店乡东官庄村残疾姑娘梅英厌倦生活时，她便让家人购买了一辆轮椅送给梅英，此后一有空就同梅英通电话，聊天谈心，让梅英鼓起生活的勇气。梅英流着泪说：“卫芹小妹，你也不容易，我还让你这么费心……”李卫芹拉着梅英的手说：“梅英姐，没事，只要我们不放弃希望，生活终会越来越好。”像梅英这样的残疾人，李卫芹帮助过的有10多个。

谈起今后的打算，李卫芹满脸憧憬。她说：“如果生命不止，我还要考研。我还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电视节目主持人。”现在，李卫芹每天坚持练习普通话。“知识让我富有，梦想让我的生命绚丽多彩，诗歌让我飞翔。我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在平凡中不平庸地活着。”李卫芹说，“我能够生活到现在，靠的是信念的支撑，而我的信念之所以坚定，源于社会上诸多的关爱，这些关爱让我战胜病魔，让我创造生命的奇迹，让我一次又一次战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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